谭徴

就,一时兴起_(:з」∠)_

【柴哈/白龙x唐山海】玻璃宴 (中)

并不知道为什么被吞,重发尝试

  


白龙殷殷地望着唐山海。他自己也不晓得要说什么,只觉得此时正当这样,也只有这样。白龙从没有那一次这样痛恨自己未曾好好读书,无法像那个作诗的一样,诌些东西出来给唐山海听。他当然识字,然而多是些寻常字眼,作诗什么的,就算幻境里也作不出。不怪白龙,每日里练戏法已经累得够呛,哪来的机会学字?白龙勉强习得的些字,也是同唐山海学的。且二人一道出去时,白龙也多是左顾右盼,或者捉了唐山海的刀玩。哪有少年人不喜欢兵刃的?白龙用惯了幻术里的道具刀枪,甫见着唐山海腰上的环首障刀,仍然极欣羡。

“这,真的刀么?”

兴许他眼巴巴望着的样子太可怜,唐山海笑着敲了一记他的脑袋,不过还是将刀摘下来,好好安置在鞘里,手腕一翻,将柄递给他:“不是真的,还是假的么?”

白龙还要强作镇静:“一切都是,是真是假,亦幻亦真。”等接过去,白龙才晓得刀有多重,他抿着嘴,好悬没将刀直接磕在桌沿上。

唐山海看他这样子也紧张,攥紧了琉璃盏。

琉璃盏是唐少爷从家带出来的,他总觉得街上杯盏不净,故而伴当将他日用的收在匣子里随身带着。这琉璃盏是唐山海那位作将军的兄长前次才带回来的,那障刀也是。都是稀奇玩意儿。

白龙手里握着刀,翻来覆去看了一刻,终归看不出什么名堂。兵器沉甸甸的在他手里,变戏法的孩子一下也激昂起来,仿佛他也在战场上,是个年少有为的将军。他忽然很想看看刀刃,看看那锋利的一半。于是白龙用了些力气,将刀抽出一半——他的手叫唐山海按住了。

白龙从幻想里醒过来,抬头看唐山海。

唐山海跪坐起身,面容仍然是温和的,然而手上按住了白龙:“这刀太重了,你用不合适。下回我带你看看我小时候用的剑。”他说着,带着白龙的手将刀插回去,又重新收好。

白龙讪讪地点头,眼睛还是追着刀,追在唐山海腰间。唐山海咳嗽了一声,举起琉璃盏喝了一口,白龙的眼睛茫然追到琉璃盏,到唐山海仰头是格外颀长的颈项,到唐山海看着他的眼睛,才发觉自己失态了。他找不出话说——按道理,变戏法的大多也能说会道,才好招徕看客,然而一对上唐山海,从师傅那里学的些个油滑说辞就成了笑话。白龙说什么都觉得不好,因而干往往脆什么也不说。可今日他又总想说些什么。

“你哥哥,对你真好。”

这简直废话,然而唐山海听了高兴。小唐少爷一贯的稳重这时候消退了,他此刻笑起来,白龙才觉得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。不过唐山海还是唐山海,他颔首道:“大约做兄长的都是这样。我看你哥哥待你也很好。”

他微笑着看白龙。

白龙却好像有一口血卡在嗓子眼里。白龙再怎么不通晓显贵人家说话的规矩,也明白自己现下该点头称是;然而他不想。他只想摇头,扑过去抓住唐山海的衣襟,告诉他不好。

不是丹龙不好。是白龙。白龙过得不好。白龙想给唐山海看胳膊上师傅拿棍子抽的血印,看跪青了的膝盖,还有瘦骨嶙峋身上摔的各处伤疤。他疯了一样地想叫唐山海知道,这两年里,唐山海看见的白龙都是假的,是师傅临时洗涮干净,妆点好了送给唐少爷看的人偶。

唐山海时时看到白龙,可他看到的根本不是白龙。他不晓得白龙到底过得多苦;不晓得白龙多么盼着唐山海来,哪怕半天,哪怕一刻也够了;唐山海不晓得,白龙简直是靠这个过活。唐山海不晓得,白龙这种穷学徒的日子宛如流沙,看戏的人来来去去,面容都模糊,除了戏法,他茫然的生命里能叫他看清楚的,只有唐山海。

白龙多想唐山海知道。

白龙多怕唐山海知道。

唐少爷要的,不过是个能陪他玩叫他开心的小孩儿,白龙的期盼在他那里毫无用处。白龙不傻。他晓得有些话说出来就完了,如同幻境中那个点,不碰就仍是镜花水月,亭台楼阁,戳破了,便废墟一片,遍地焦土。

白龙不能说。他含含糊糊地“唔”了一声。

然而晚了,他拖延了太久,那看戏的已经瞧出了破绽。

唐山海面色沉下来:“丹龙欺负你?”

白龙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:“他根本不是我哥。”他吞了口唾沫,“我爹赌钱输了,把我卖给师傅。”

他不想自己听起来可怜,硬要装作没事:“丹龙人不错。是你说错了。他不是我哥。”

白龙说着就低下头,然而又禁不住吊起眼睛向上看,等着唐山海审判。他无端想起来与丹龙溜去听人说书,等着醒木落下的脆响。

而唐山海托着腮想,白龙晓不晓得他这样子简直有些凶狠。

唐少爷末了若有所思道:“那可见黄鹤不怎么会起名字。”

白龙呆了一下:“啊?”

“你看,鹤啊,龙啊,总之绕来绕去都是那些,还总要带个颜色。”唐山海说着就笑,“我近来没什么课业,你下回什么时候得空,我带你去我家看那些小一些的剑,你试试或许趁手些。”

他随后又同白龙讲起刀和剑。

唐山海讲这些冷冰冰的利器,白龙心里却暖起来。

白龙于是知道,比起大开大合的刀法,唐山海实则更喜欢文质彬彬的剑。他也记住唐山海实在很会找话题,总能不叫人尴尬。

 

白龙最后还是没能去看唐山海的剑。唐府哪里是这样容易就进去的?不过他从那之后就怠惰起来,在唐山海面前懒得找那些虚头巴脑的巧话——白龙全然用不着装模作样,唐山海总能懂他。

便是这许多年后,白龙还是没有长进——

他现在有许多话说不出口,于是等着唐山海说话——唐校尉总能说出恰当的话来,何况唐山海总知道笨嘴拙舌的白龙想说什么。

然而唐山海的目光却从白龙面上荡开去,便如柳枝拂过湖水,或者鹤略过水面。“你怎么反倒带红色的?难道丹龙穿一身白?”他四下里张望,问,“丹龙呢?总不会他叫你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
 “大概不知道跑到哪儿玩去了,他不正经得很,方才捡到娘娘的翠翘,然后就跑了。”白龙不乐意他提别人,“管他呢。”

唐山海却摇头:“他还是很有点做兄长的样子的。今后你就晓得有个大哥多么好。”

唐山海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,他一句话很少重复,然而这一句,白龙清楚记得他说过多次。

 

除了今日,有一次就是障刀那次。还一次是唐山海头次出征回来——唐山海才加冠就在金吾卫处领职,后来他大哥唐蓬莱将军调他入天策军一道出征。那一战突厥惨败,唐将军凯旋,唐山海也得了封赏。唐校尉逃了酒宴,翻墙来找白龙。白龙那时已同他差不多高了。唐山海喝得醉醺醺,躺在白龙的窄榻上:“白龙啊,我在战场上时常想,若这只是幻境,该多好?”

他腰上还是那柄障刀,刀鞘却已经换了,上面一颗珠宝也无,简直只是黑布条缠起来,可看着更冷冽,透着杀气。

白龙有些明白唐山海的意思,却不晓得要怎样安慰他。他犹豫了一下:“要不……我给你造一个幻境?”

唐山海张着眼睛,从床头的窗望出去,似乎没听到白龙的话。白龙也不说话,他们这样静默了许久,唐山海忽然问:“白龙,我们认识多少年了?”

白龙想了想:“七年了。”

唐山海很轻地叹了一口气:“上回要你变戏法,你连鸽子都变不好呢。”

白龙申辩道: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!现在我才不变那种掉价的把戏。”他抿着嘴偏过头,很自矜的少年样子。

唐山海终于笑了,虽然仍然一副很累的样子。他低声对白龙说:“给我变一个吧,随便什么你拿手的就行。”

那时候白龙施展幻境已经算是出神入化了,却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。他顶顶拿手的实则是幻化海水,让人如同随波逐浪,也正好叫唐山海休息。然而他想起唐山海一向喜欢鸟,于是还是屏息凝神,幻化了一场云中梦境。唐山海累极了,他很快睡过去,眉头却还在睡梦中皱着。

白龙看了他很久。

照师傅教的,变戏法的自己是绝不许进入幻境的,否则一旦神魂颠倒,便再不能造出没有破绽的幻境。可这一次,白龙需要一个幻境。

他的幻境在市井,幻境里有琉璃盏,有玉带钩,有白龙从没见过的唐山海年少时用的薄剑,还有唐山海。

在白龙以往的梦里,唐山海总是面目模糊,或不过是一个背影。这也足够给少年一个躁动的梦。然而现在唐山海回来了,从战场上回来,眉目间有征尘忧色,阖眼躺在白龙榻上。于是梦不够了。

在幻境里,白龙才自由。

等唐山海醒来,他对面是已经换了衣服的白龙,神色疲惫,只说自己还是幻术不精。唐山海不觉有异,白龙却从心中生出藤蔓来。他不敢看唐山海,天一亮便请唐校尉回府。

白龙挣扎了几日。他早清楚自己不单是将唐山海作为溜出去玩的借口,或只是阴沉沉日子里的光。他如今的心思一旦出口,才真是天崩地裂,但凡唐山海不是与他情投意合,恐怕将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卖艺人打杀亦无不可,少说都要避之如蛇蝎,今后想再见一面都难。若是就这样遮掩下去未尝不可,或许等到唐山海娶妻时,还要请他去演戏。然而白龙不甘心。那虚假的总不能叫他满足。少年人一腔的热血,不甘心就耗在自己造出的海市蜃楼里。他不肯在自己造的冰面上战战兢兢,情愿一脚踏碎了,跌入冰湖中去。

然而白龙下定了决心去唐府拜访,却听说唐校尉已匆匆离了长安。

于是那绮梦直延续到今日,仍然是白龙的秘密。

如今的白龙望着再次从战场回来的唐山海,胸臆破涛汹涌,只想要张口说出来。

评论(2)

热度(19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